涿州：粮事暂无虞

　　乍一听，这话让人半信半疑。粮库空置，18亿亩耕地红线告急，生资价格高涨，耕地撂荒，农民正在失去种粮的积极性在最近国内媒体发起的一次关于中国粮食安全的集体追问中，涿州何能独善其身？

　　涿州是河北省的粮食主产区之一，这里自古就是膏腴之地，荆轲刺秦王所献“督亢之图”指的就是涿州。千百年来，这里的耕作从未停止。

　　从地图上看，涿州就像是北京的郊区县，从北京天桥始发的917路公交车有一条支线就直达涿州，从六里桥上京石高速，穿过北京的房山区就到了涿州，用时不过1个半小时。经常乘车的涿州人和北京人一样拥有一张公交卡，刷卡全程六七元就够了。

　　老孙今年50岁上下，干黑瘦小。在北京香山附近做工，每天收入60元，他感觉还算满意，唯一觉得不足的是工地上吃得不行，有时还得自己出去买着吃，多少也要花些钱。

　　眼下农忙了，老孙从北京回乡种玉米和花生。他所在的孙庄乡缺水，有时候人畜饮水都成问题，现在种麦子已经不行了，只有种点玉米和花生。相比较起来，小麦要浇三茬水，玉米一茬就够了。但是，玉米收上来大多数都卖了，不能种麦子付出的代价就是要自己去买粮食吃。老孙叹了一口气，自家有地还要买粮吃，他感觉很不是滋味。

　　回家忙上十来天，干完农活后老孙还要回北京找活干。种地不挣钱，老孙就靠出去打点工补贴家里。大女儿已经上班，小女儿读高二，每年花销得六七千元，老孙感觉负担很重。

　　“总会有人种的。”老孙迟疑了片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惘，继而又用坚定的语气回答说。

　　像老孙这样的涿州农民为数不少。很多人像候鸟一样，在农忙时从城里赶回来，干完地里的农活又回去打工。但老孙肯定地和记者说，村里基本上没有人不种地，种地的基本上没有不种粮的，至少也会保住一块口粮地。

　　“候鸟”农民工可能会慢慢的变少。涿州有的乡镇已然浮现一种“农忙打工队”，他们不光管浇地耕地，还负责播种和农资供应等各种服务。一些因壮劳力外出打工的农户，也愿意花钱请工，毕竟在城里务工的收入更高，来回路途上也会花掉不少钱。

　　记者注意到，恰恰是“候鸟现象”的出现，为农忙打工队提供了契机，并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推进了土地的集约利用。让很多城里人没想到的是，农民们自己正悄悄地进行着某种系统分工，并隐约有了产业化发展的雏形。

　　有统计多个方面数据显示，由于涿州农业机械化作业程度很高，农村劳动力大大解放，涿州24万农村劳动力现在有一半在外务工、经商，而且近年来外出务工的农民平均每年增加1万人左右。

　　“今年全村的国家直补已经到户，准确数字是一亩地补贴65.93元。”义和庄村委会的老会计杨文平一开口就颇显专业精神。

　　当记者问起今年的农资价格时，村委会的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那点补贴的钱还不如直接补给卖化肥的，让他不要涨价。”村里的农民纷纷抱怨起飞涨的化肥价格：一袋精制复合肥料从90元涨到130元，一袋二铵从140元一下涨到250元

　　日前，央视《经济半小时》曝出农资价格疯涨背后的黑幕：主导我国化肥原材料进口价格谈判的中化集团旗下中化化肥公司，其20%的股份竟然由国际钾肥谈判联盟的领头羊加拿大PCS公司持有。也就是说，一直在和我国谈判的对手，居然就是我国最大的钾肥进口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中国农民的利益就这样被垄断集团出卖给了外国公司。

　　义和庄的农民正在承受飞涨的农资价格的重压，种粮的收益急剧下降。细心人算了一笔账，种一亩小麦要投入种子、农药、化肥、浇灌以及农机服务等各项费用，总计达348元，按照亩产700斤计算，亩产值为525元，收益仅有177元。相比较而言，玉米投入成本稍低，为250元，每亩单产可达900斤，亩产值可达720元，收益为470元。

　　算起来，一亩地的补贴远远不能抵消农资成本的增长数量。如果除去人工费，则收入微乎其微，有些甚至会亏本经营。

　　即便如此，义和庄到目前还未出现土地撂荒的现象。村支书杨振武和记者说，全村耕地2550亩，除几份种点蔬菜的，基本上都会种上粮食，最起码保住口粮地。村里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像做生意的谢老四，去年也把租出去的地要回来自己种了。

　　显然，国家的粮食直补和综合直补的政策在起作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缓和了农民不安的情绪。并且，家里储备的前两年的丰收粮也让他们感到心里十分踏实。

　　“再好的收成也怕雹子砸”，村里老人的这句话，在村民中间的认同度很高，家家存的粮食都不少。杨振武一家4口人，家里存有麦子六七千斤，玉米五六千斤，够吃好几年的。由于涿州农业生产机械化程度高，对农业劳动力的要求降低，有的儿女都外出工作的农户，家里就算是六十来岁的老人留守，即便花钱请工，也会把几亩地都种上，一样存上万斤的粮食。

　　看来，中国农村社会中为抵御农业生产高风险而存粮备荒年的传统至今仍在延续；当然，农民们也有经济上的诉求。“存粮不是怕挨饿，而是在等价儿。粮食价格不合适了就存着不卖，等新麦子打上来了，才把陈的卖了。村里像这样新粮上来卖旧粮的占了八成。”杨振武介绍说。

　　除了农资价格涨得太离谱之外，义和庄的农民对国家的农业政策还算满意。上至国家，下至省市乡各级政府对农业的重视没有停留在口号上，而是用实实在在的支农惠农政策和贴身的农业技术服务，提升农民种粮的积极性。

　　2007年，涿州农村经济发展局争取到国家级测土配方施肥农业项目，并以此作为支持农业生产的“抓手”。义和庄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

　　“农业站的人来村里，按照土性取了二三十份样，每份都是10公分见方，20公分深，取土的位置、户名都标在卡片上。过一段时间，化验结果出来，这块地里氮磷钾营养有多少，还缺多少，缺什么，补多少都有，加上名片，基本上每块地都有。”杨振武介绍说，村里的农民现在科技素质也提高了，八成以上的农户都会自觉按照明白卡操作。

　　此外，市农业服务中心的技术人员三天两头到村里地头上看一看，察觉缺陷马上采取一定的措施，挽回不少损失。有时候农民自己察觉缺陷，一个电话人就过来了，有时候还免费带点药来。去年一年，义和庄农民享受到的“免费农药”就值２０００多元。

　　在乡政府农委工作的张海江和记者说，涿州农业部门还积极推广良种，免费提供种子让农民试种，今年就有五六样，效果好了就大面积推广。同时，为了推广种大棚、搞养殖、购置大型农机，引导农民增收致富，涿州农业局还为农民争取财政补助，去年义和庄的一家养殖大户仅领取补助就多达２０万元。

　　涿州市农村经济发展局副局长兼农业服务中心主任杨宝英和记者说，为刺激农民种粮积极性，保障粮食安全，涿州农发局从政策和科技服务两个方面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

　　据杨宝英介绍，２００７年，农经局积极争取了１２个国家级农业项目落户涿州，项目总投资额达１９７４万余元，直接让农民受益。

　　“拿国家级玉米良种补贴项目来说，为农民节省种子投入１００万元。而且由于良种的大面积推广，涿州的玉米产量实现了历史性突破，创下亩产过千斤的历史纪录，平均单产达５１０公斤，增产粮食１１００多万公斤，农民增收１７６０万元。”

　　“国家农机具补贴去年第一年实施，争取国家投资１３０万元，今年是２０５万元，有效提升了农业机械化水平和农业劳动生产率，对解放农村劳动力、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增加农民收入产生了积极影响。购置农机的农户通过提供服务也致富了，去年最多的一户收入６０多万元，甚至远赴北京搞农业服务去了。”杨宝英介绍说，目前涿州小麦机收率达98%以上，机播达100%，玉米收割机刚刚起步，目前机收率能够达到3%。

　　谈起国家级测土配方施肥项目，杨宝英带记者来到了中心的样品室，取自全市近７０万亩耕地的８０００多个土样分装在牛皮纸袋里，堆满了样品架。最忙的时候，中心３０多位技术人员放弃休息日，用最快的速度化验，拿出专家施肥配方，发放到每一户农民手中。“按照我们的建议卡进行科学施肥，可以杜绝盲目施肥造成的浪费和污染，这对发展无公害农产品、保证农产品质量安全、节本增效都有重要的作用。”杨宝英说。

　　１９９８年，小麦吸浆虫传入涿州，尽管农民知道这种害虫，但肉眼看不见，一旦防治不力，就会造成惨重损失。此后的１０年间，每年农经局都会采取统一防治措施，从普查虫情到农民培训，从发放明白卡到广播电视宣传，不遗余力地教给农民防治方法。与此同时，为应对涿州部分乡镇地下水位下降，农业用水难的问题，除市政府投资打井外，农经局开始择机引入耐旱作物，引导当地农民调整种植结构和灌溉方式，推广节水农业技术。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涿州市近年来十分重视“三农”发展，不断加大对“三农”的财政投入力度。2007年市财政投入650万元用于支持种植业、林业、畜牧业的专项发展，共涉及18项具体扶持政策。在去年的基础上，2008年，涿州市财政又投入800万元用于支持种植业、林业、畜牧业的专项发展。比去年增长150万元，增长23.8%。这一数字，在河北省也是首屈一指的。

　　县域地方政府在保障粮食安全、发展农业生产问题上的非消极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在各项国家支农惠农政策得到较好落实，以及涿州本地农业部门十分到位的农业科学技术服务的支撑下，可以暂时得出涿州粮事无虞的结论，但是面向未来，这一结论依然需要全面考量。

　　一方面，农民收入在增加。２００７年，涿州农民人均纯收入达５３３０元，超出全国人均水平近１２００元。另一方面，耕地在减少，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引起水资源短缺，尽管有各项政策优惠和科技服务的支撑，但农民种粮的积极性也在日益高涨的农资价格面前有所动摇。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涿州已有部分农民降低了对农业生产投入的预期，部分农民打算降低小麦追肥量和春种底肥的施用量，有些甚至放松田间管理，减少春种的投入。

　　为保障粮食安全，中央政府也作出了巨大努力。2006年，中央宣布，财政每支出6.5元，就有1元用在农民身上。在今年两会上，有一个数字格外引人瞩目中央财政预算安排今年“三农”投入5625亿元，比去年增加了1307亿元，这一增长幅度历史罕见。国务院日前又决定，中央财政再增加252.5亿元投入，并出台了增加对农民的农资综合直接补贴等10项重要措施，支持农业和粮食生产。

　　政策的累积效应正在与农民慢慢地下降的种粮意愿艰难博弈。有必要注意一下的是，像涿州这样农业机械化水平高度发达、各项政策得到较好落实以及农业科学技术服务十分到位的地区，在农业高投入成本的压迫下，依然存在平衡随时被打破的可能，遑论面积广大而发展又极不平衡的整个中国农村地区。

　　在接受记者正常采访的时候，杨宝英曾连呼：粮价太低，农民太苦，农资价格太高。按照农民形象的说法，叫做“粮食涨价在走路，农资涨价在跑步”。如果任由农资领涨带动生产所带来的成本节节攀升、农民投入步步退缩，则势必危及粮食安全和农产品供给，粮价一旦大涨，大规模通胀将在所难免。

　　“即使粮价大涨，农民也未必能够从中受益。”一位涿州当地的农业的人说，在他看来，农民增收和粮食安全是一对矛盾。由于种粮的比较收益低、风险大，种粮几近亏本，农民往往难以因此增收。而一旦粮价上涨，则一价带百价，农业生产的成本也会增加，种粮的收益未必有保障。

　　根据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一季度全国农产品生产价格同比上涨２５．５％，粮食价格的“恢复性上涨”慢慢的开始引发公众对全面通胀的担忧；另一方面，粮价滞涨则挫伤了农民的种粮积极性，危及粮食安全。有关专家觉得，当前只有加大对农民的补贴力度，迅速采取一定的措施确保大宗农业生产资料的价格稳定，才能坚定农民种粮的收益预期，提升农民发展生产的积极性，进而保障国家粮食安全。